【随笔】左廷伟: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左廷伟早晨的庆阳高铁站门口,车辆行人都不是很多。检票后,稍等了一会儿,列车就自北而南进站了。老远就能看到它是个“白精灵”而非车站第一天运行时被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的那个“蓝精灵”。白也好蓝也好,精灵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瞬息万变的时代,能让人精神亢奋的新鲜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通了火车,这可是人老几辈子的大事。我去西安,乘坐的这趟“和谐号”G872,是从银川发往北京的,庆阳显然是个经停站。在家乡的车站坐高铁,还是头一回。尽管去的是医院,有高铁相伴也算是幸事。
四号车厢,空荡荡的。环视周围,一共八个人,散落在不同的位置,使诺大的一节车厢如同一局即将下完的棋。车窗外的农田农舍树木公路飞快地滑向车后。寒冬腊月,又是太过熟悉的地方,用了心看也没有惹眼的风景,我开始有些倦意。似睡非睡懵懵懂懂中,只觉光线忽明忽暗,耳旁时有闷声闷气的轰鸣声。大概是几个隧洞连在一起,火车时进时出,穿行其间。大半辈子常出远门,坐了多少次火车已无法说清,每有外地人问起我们家乡的交通状况,自己唯一自豪的就是“庆阳机场”。他们问为啥没火车,我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住在世界黄土层最厚的大原上,火车爬不上董志塬顶。他们问为啥不打洞子,我说要打洞子就得从长庆桥打到庆城县,即便这样火车上塬的问题依然解决不了。没来过庆阳的南方北方的熟人、朋友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来美丽神奇的董志原上只有沟壑而没有山峦。很多庆阳人较早的时候就见过飞机,可火车的形象对他们只是传说中的一个概念。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第一次坐卡车到西安后,还专门去火车站看了一回火车。
家乡通了高铁,父老乡亲奔走相告。有些上了年纪的人连普通火车都没见过,在自家门口却跨代坐上了高铁,而且确定这不是梦。他们的感受中,高铁是神秘的,高铁是浪漫的,高铁是捉摸不透的。“还没找到座位,就到站点了!”
家乡的高铁北通银川,南到西安,当然还可以去到很远很远。高铁通达是一场革命,是交通史上的里程碑。据说跑了多年的庆阳——西安班车和小车专线,一夜之间都停运了。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变革!
进入西安北客站,坐电梯去地下一层,扫健康码,买地铁票。再下一层,坐上二号线。看车厢两侧上方的路线示意图,距离目的地“北大街”有八站路。刚开始人较少,每经过一站,上车的人就增加许多,从城外驶向城内的地铁上,这其实是一条规律。车内的人坐着的,站着的,都戴着口罩,无一例外。口罩没遮住的双眼,都盯着手机屏,也几乎无一例外。以前有人曾调侃说:在中国,假如停网一天,就有一亿人抑郁;假如停网一周,就有两亿人发疯;假如停网一月,就有三亿人自杀。大数据,云平台,信息共享,手机依赖症已成了全社会的通病。
西安城里气温比西峰高,尽管街上的行人大都穿着形形色色的棉衣,迎面的风寒冷而不刺骨。天晴着,无精打采的太阳还散发着丝丝暖意。街道两旁粗大的法国梧桐落尽了叶子,枝丫光秃向上,树干斑斑驳驳。梧桐之间是两三米高的小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长在北方,它们也怕冷,树冠被绿色的有叶子造型的专用材料包得严严实实,树干由几根竹竿斜撑着,看样子是新栽的。如不细心去看,还觉得它们生机盎然呢。
登记好住处,已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带着一周前预约的专家信息,扫码量体温,自助机上取号单,然后排队看大夫,最后等来的是几张检查单。做检查之前先做核酸检测,在医院门诊楼前面,队排得很长。好在每人需要的时间并不多,一分钟足够了。仰起头,大夫用几寸长的竹签缠着一个棉球,插进我的鼻孔深处,使劲拧两圈,瞬间感觉好像从后脑勺都钻出去了,心无任何伤悲却忍不住泪眼汪汪。
有些检查一天功夫是等不到结果的。所有检查结果拿到手后,原来的专家却不上门诊了,只好再挂号再等待。晚上在宾馆怎么都睡不踏实,翻来覆去不断地看时间。
天亮前的大城市,除了地域条件带来的差异,景观大同小异。抬眼望去,灯光、楼群、车辆、行人。古城墙上的红灯笼,街道两旁路灯杆上的中国结,最为夺目。专程来这里求医问药的人,都习惯了起早贪黑。我从宾馆早早出门,塑料袋里装着前一天在大医院做的检查结果,坐市内公交去小医院找熟人推荐的医生问偏方。早上六点多,公交车上已挤满了人,学生最多。有的端着奶茶杯子,有的捏着面包,还有说不上名字的吃食和饮料。他们刷的是月票,边吃边喝,边说边笑,车厢里叽叽喳喳。学生娃娃消化功能就是好,胃口也好,他们的胃和背上的书包一样,容量特大。寒假的课外补习班,是中国城市里一道风景。
公交车每站必停,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下了车。依手机导航提示,左拐后再右拐,步行八百米,看见一幢楼顶上的霓虹大字,那是医院的招牌。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离上班还早,我放慢脚步。打量四周,也有高楼大厦,可第一感觉是这里城市的气息淡了许多,很像城乡结合部。街道对面拐弯处有一个房子,门大开着,里面灯光昏黄,门头上方有“废品收购点”的字样。门口停放着几辆三轮车,都满载着成捆的废旧纸箱等,从远处看去房子内的堆积物快挨到了房顶,上面坐着两个人,隔着路也能听见他俩正在高喉咙大嗓子说着什么。其中一个还拿着瓶子不停地喝,不知是饮料还是矿泉水。我行走的右侧人行道边上,就地放着一辆架子车,贴身从车子旁走过,只见上面堆满了清洁工具和一些破烂,一个老妇人身穿橘黄色工作服,背靠架子车栏杆,屁股下是一个很旧的乳胶漆桶子,大腿上盖着一个脏兮兮的小棉被,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睡着了,她的头发几近全白。看得出她睡得正香,大街上的所有喧嚣都与她毫无关系。
路灯灭了,早起的人们行色匆匆。补课的,上班的,吃早餐的,摆地摊的,打零工的,捡破烂的,去医院的,都忙乎起来。有的在赶路,有的用棉衣紧裹着身子,筒着手,在摊点前原地转圈圈,谁都消停不下来。吃快餐,用快递,坐快车,住快捷酒店……快节奏是这个时代的主色调。
梦乡中的这个清洁工,在这一刻,她肯定是古都西安最从容最消闲的人了。
作者简介:
左廷伟,男,汉族,1965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大学文化程度,正高级教师。庆阳市优秀校长,教学名师。甘肃省职业教育先进工作者,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甘肃教育》、《西北职教》、《职业技术教育》、《中学语文》、《语文教学与研究》等省级及国家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十多篇,出版专业著作及诗集散文集3部。现任庆阳市西峰区北街实验学校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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