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人间
文/石子
东寨村观黄河夕阳睌照有感
前些日子，与几位文友相约前往函谷关镇东寨村观看黄河晚照。去之前，也没奢望这是一次有意义有价值的游玩，只是兴之所至，欣然而行。炎热的夏季傍晚，能驱车远离嘈杂烦扰的城区，漫步于西塬之上，迎面吹一吹凉爽的风，顺带看一看浩荡东去的九曲黄河，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恰逢雨过天晴，碧空高远，凉风习习，眼前的世界清澈干净的就像是婴儿的眼睛一样，温润的令人心动。在友人的搀扶下，我走到依土塬而建造的观景台上，手扶栏杆，极目远望。
此时正值夕阳将坠未坠之际，只见远山横陈，长河寥阔，天之尽头，山之峰巅，流云层叠，光影变幻，蔚为壮观；再去看黄河对岸，广袤肥沃的万亩滩涂，阡陌交错，绿波涌荡，被绮丽云霞层层缠绕的中条山脉以其神秘巨大的剪影倾覆其间，更加增添了大地的厚重和沉默；寂静的原野上倾斜着浩瀚无边的天空，时有点点飞鸟一掠而过，宛若一缕飘散的游梦，瞬间隐灭于满天的霞光残照中。此刻，向远处望去，以粗犷豪放而天下闻名的黄河水早已收敛起她暴烈的脾性，沉静中带着优雅，自西向东逶迆而来。从高处俯视，目之所及，大河似凝滞不动，但在意识深处，这条孕育了中华文明的母亲河就像是一条时间的永恒的河流，日日夜夜，奔腾不息。我们终将会被她带到哪里，又将会消失在哪里？！
天幕之下，大地之上，人的渺小，犹如尘埃。置身于这无限苍茫中，只觉眼前的沧海桑田，万事万物，皆如烟云四散，白驹过隙，使人不禁生发出无尽的感慨和徒叹。
黄河晚照的瑰丽演出依然在继续。
燃烧着的夕阳纵身一跃落下群山之后，浩渺的天际线上，五色云彩旖旎多姿，妩媚尽显，一场华丽盛大的告别已蔚然拉开了帷幕。天空的布景，极尽柔美与宁静，而行走飘散在天空上的云彩却如尘世中的人们一样，呈现出迥异不同的面貌。有的极尽丰饶，拖曳着金色花边的裙带，款款而行，风情万种，向世人展示着它摄人心魄的绝美；有的则飘散无依，形神憔悴，甚至来不及挥一挥衣袖，就悄悄地撤身而去，空留一天的遗恨和无奈；更多或浓或淡或明或暗的云彩，则如草芥凡人一般，平静地接受着宿命式的结局，来来去去，自生自灭，随风而逝。
暮色渐浓，万物沉寂。
大地静默，群山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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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巨大的夜暮抖动起厚重的帷幔，自远及近徐徐展开之际，性格多愁的我在天地混沌一片迷蒙中，看到了众生的挣扎和幻灭，悲痛与呼号，以及沉沦和消亡······，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重黑暗里，世间的一切都在飞速地隐遁消失，这其中，即有光亮乍现奋力一跃的突围，也有寂然落幕无可奈何的离去，而让我感同身受心有悲戚的则是那些悄无声息湮灭在尘埃中的大多数，他们顾影自怜，独自承受，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悲喜苦乐呢？
这头顶的天空何尝不是另一个人间呢？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那一刻，伫立在夜色里的我，心里面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面对着这刚才还是风光无限的盛世美景转眼间却已是遍地风卷残云的惨淡天空，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心中顿感忧伤满怀，一时竟涌起满眼的泪水。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的情感，我的处境，我所有的抗争、屈服和解脱，只存在于从不被人触及的内心里。那是属于我自己的孤独世界，安放着我残缺的躯体和自由飞翔的灵魂。此时，只有我自己清楚地知道，这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中沉积着多年来我所经受的委屈和伤痛，更有那在寂寞独处中迎风绽放的欢喜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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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简简单单平安无事的活着，有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生而为人，谁都难免会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不可预知的命运和苦难中变得脆弱，变得敏感，变得不堪一击。这样的宿命，逃脱不了，也无法抗拒。说起自己这些年所遭受的罪，除了身体上的病痛，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困顿。或许是因为身有残疾心有不甘，又或许是因为寂寞独处封闭太久，时间一长，内心便堆积起深重的自卑感来，纵是任凭自己再怎么费力地挣扎和拼争，也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倾轧，渺小微弱如草芥一颗，微尘一粒。这种苍白的无力感在夜深人静时尤为深刻，它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具直刺人心，鲜血淋漓，令我颤栗。面对所处的困境，我如一个囚徒一样不得不在徒劳无奈中学会了与命运，与苦难，与自己进行和解，虽然这和解中有痛，有苦，有无奈，更有血泪，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这些年里，我逐渐习惯了独处。一个人独处，也许更容易看到沉静的时间和真实的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里，容纳着我所有的光阴。在时光飞转的间隙里，我与自己的影子对话，与穿窗而过的夏风对话，与骤然而至的秋雨对话，与四季更迭中细微而深刻的时序变化对话，与那些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的生命和亡灵们对话······，久而久之，我所关注所在意的东西开始从自己的躯体上一步一步地撤离。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忘记了这个肉身的存在，整日沉浸在天地自然间，把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用来凝视一朵花的盛开，一片云的聚散，一只蚁的生死以及那些从不被人重视和注目的细微琐事。这些呈现在我眼前的事物虽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却别有洞天，充满乐趣，常常带给我一种简单透明的快乐。有时，我会想，在这个忙忙碌碌的尘世间，我为自己营造的这个小天地就像是一个孱弱的纸房子，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甚至被许多人不屑于顾，但是它却独独只属于我一个人，任何人都带不走它。
记得有一年春天，几个朋友带着我到麦田里踏青。他们将我安置在一处青草丛生的田埂上，便纷纷向更远的地方散去。那是一个黄昏天，光线柔和，清风扑面，夕阳用它金色的光芒为田间的麦苗镶嵌上了一层温润的色调，我兀自独坐，心情欢愉，尽情地享用着眼前的风景。未料，一个不经意间的仰头，整个人顺势跌倒了草丛中，我徒然无奈地挣扎了几下想要再次坐起来，却因为身体的原因怎么也坐不直。索性就不管不顾，仰面八叉平躺在湿润的土地上，让自己完全融入到这一片静美安谧的时空中。那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和感受：我的头顶，天空澄澈碧蓝，深邃宁静，春的气息氤氲漫溢，蓬蓬勃勃，天地间的一切都呈现出梦境般的虚幻。那一刻，我屏息静听，凝目而视，眼前风云流动，光影闪烁，耳边蚂蚁奔走，水流撞击，土地深处似有隐隐鼓声传来，像是催我去赶赴一场人间的盛宴。在那么一瞬间，我感受到有一种来自天庭的力量像新鲜的血液一样缓缓注入到我的躯体里，让我一下子变得轻盈旷达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万象万物，明媚自如，一派欢喜。
这是不是一种顿悟，我不得而知。但我却由此而为自己打开了一条生命的通道。这条通道私密而又广阔，每一次全身心的进入，我都会获得一些前所未有的体验和感悟，从而让我看人看物看事的目光和眼界较之过去更加广阔，更加澄明，也更加温润。有些时候，我甚至非常感谢上苍，它虽然冷酷无情地废了我的双腿，却在转身之际用充满神意的双手呈献给我了一个自由的灵魂，让我得以在病痛之后享受到了我这一生当中最为静美和安稳的一段岁月。
就像此刻，在函谷关东寨村的塬头上，当我以目之专注满含热泪凝望着这片苍茫天地时，这片苍茫天地同样也以悲悯深情的目光凝望着我，用它的博大之爱，报我以慈悲、关怀和力量。
这一刻，我早已是满面泪水。
（视频、图片拍摄：普洱雅苑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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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温情，处处春意盎然。
作者简介
石子，男，1971年生，河南灵宝人，曾在《人民日报》、《儿童文学》、《延河》、《当代小说》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30余篇，出版有儿童小说集《男孩子.女孩子》，小小说《明年的太阳》荣获1991-1992年度全国小小说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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