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台文学】我苦命的母亲(作者:秦深义)

我 苦 命 的 母 亲

作者:秦深义

我苦命的母亲

40 年前,我苦命的母亲方氏爱莲(乳名庆芝)因患喷门腺癌不幸去世,年仅 44 岁。母亲的不幸离世,犹如晴天霹雳,留给我们全家人的是极度的悲恸和无限的哀思。这一天——1975 年 10 月 22 日,是我们全家最黑暗的日子。以致多少年以后,每当提及慈母,我们全家人仍沉浸在悲痛之中。特别是我的两个妹妹,每年清明节为母亲上坟时,她姐妹俩都哭得让人拉不起来。40 年过去了,作为长子的我,每当看到其他家庭高寿双亲与子孙辈几世同堂共享天伦之乐时,我都揪心地痛,更为我没有对母亲好好去尽孝而遗憾终生。命运总是无情的,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唯有把对母亲的永久思念记在心间,把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及其温良恭俭让的人品讲给我的后代听,以平复我内心的伤痛。也但愿母亲所积下的阴德,来护佑她的后人一代代家庭和睦、平平安安、人丁兴旺、幸福美满。

苦命身世 姐妹情深

我母亲出生于1931年,据比我母亲大6岁大姨母方景芝说:我外婆家是方路寨村一户耕读传家的人家,我外祖父是个秀才,有文化,知书达理,人缘好,在村里德高望重,他育有一子二女,我舅 17 岁那年结婚,婚后不久,不知得了一场啥病,有的说是“伤寒”,一年左右不治身亡,也没有为方家留下一男半女。后来舅母无奈,只好含泪远嫁他乡,外祖父和外祖母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此,外祖父成天是郁郁寡欢,足不出户,也不幸染疾,卧床不起。

当时,我大姨才 12 岁,我母亲 6 岁。外祖父临终前交代:要把我大姨和母亲交由我三外祖父抚养,并把我外祖父家的土地房产等祖业由我三外祖父继承,以后好让我大姨和母亲相继成家后走娘家也有个去处。后来,我大姨嫁给秦庄村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姨父叫秦金堂,小我大姨两岁。大姨和我母亲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

为了她姐妹俩离得近,好相互有个照应,数年后的1949年,从小失怙的我母亲,经人说合,与我父亲秦自西结婚。从此,我们两家同住一个村,过从甚密,比一般姐妹情更亲,我们这一代姨表兄弟姐妹之间也比一般的表亲更加亲密,一直维系到现在。我大姨去年底去世,享年 90 岁。多年以来,我们兄妹 6 人每年都轮流多次去看望大姨,就像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有一种特别的亲情感。特别是我的两个妹妹玉红和玉梅,对大姨尽的孝心和亲情沟通比我们兄弟四人都多。同时,大姨也对我们兄妹 6 人像亲生子女一样慈爱,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们,她都常念叨我们的名字。我们兄妹经常说:母亲一生为家操劳,抚养我们兄妹 6 人,没享过一天福,却走得太早,她把寿限都折给我大姨了,这是大姨的福,也是母亲在天堂对我大姨护佑的果报。

力尽孝道 和睦家庭

母亲自来到我们秦家,就是一位贤妻良母,也是一位好儿媳、好嫂嫂,她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奉献,她把全部的慈爱都奉献给了家中的老老少少。

我出生于 1951 年 1 月 29 日,从记事起,母亲就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当时,在我们的大家庭中,我有曾祖父母、祖父母,还有一个姑姑小兰和叔叔自伦。我姑姑长我十几岁,叔叔长我 7 岁。母亲与我姑姑、叔叔之间从未红过脸、磨过牙,一直相处很好,姑、叔对我母亲也非常尊重。母亲对我祖父母,更是孝敬有加。平素,除操持家务外,为公婆端汤送水,关怀备至,为老人定期拆洗被褥,冬天给老人装 熥壶,有病时更是床头侍奉,力尽孝道。

记得我祖母 1971 年病重卧床数月,大部分都是母亲为我祖母擦屎端尿,换洗衣服、被褥。我当时是村里“赤脚医生”,会打针输液,母亲多次教导我:你作为长孙,要多为奶奶尽孝道。有好几次,奶奶因痰多咳不出,憋得几乎断气,是我用针管套上软塑管抽出痰才转危为安。

在我们自家族人和所有亲戚中,在我们全村都夸我母亲是个好媳妇,并教子有方。一致母亲去世多年后至今,我姑姑每当提起我母亲仍眼含泪珠,难忘姑嫂情深。我自家族人甚至街坊邻居每提及我母亲不幸离世,都会感慨和惋惜一番。至今仍有不少街坊邻居当着我的面说:“您娘命苦,多好一个人,真是好人不长寿啊!您娘要是活到现在,看她多有福!您兄弟姐妹都是孝子,老天对您娘太不公啊……”

持家操劳 无怨无悔

我父亲是一位传统式的本分农民,不善言谈,只知出力流汗干农活,他与我母亲感情默契,共同撑起和经营这个家。

说是男主外,女主内,可在日常生活中,特别是在那艰苦年代的岁月中,母亲可以说是家中的又一顶梁柱,从心血上的付出和体力上的付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比我父亲少。新中国成立后的50至70 年代初,农村很穷,加之我们兄妹多,仅养家糊口就成最大的家庭负担。一年365天,母亲都没有休闲的时候。白天,她下地干活挣工分,抽空还要纺花、织布、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抚养孩子。到晚上,全家老少都安歇了,唯独母亲还在为全家人缝补衣服、纳鞋底,挑灯熬夜,动辄半夜不睡。

特别是每年的春节临近,她更是通夜不眠,30 多岁的母亲,其双眼却已昏花了,但她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她看到她的子女一个个健康成长,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母亲个头不高,身体瘦弱,能承受如此繁重的家务负担,现在的年轻人是不可能想象和理解的!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

母亲带我去讨饭

大伙食堂破产后的 20 世纪 60 年代初期,中原一带涝灾,庄稼几乎绝收,农民苦不堪言,史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当时,30 多岁的父亲就患了浮肿病。我记得当时我们全家曾一连七天没有见过“面花”(指面食类),整天只能吃点从地里挖出来的烂胡萝卜。还吃过各种树叶、各种野菜、红薯根茎、棉籽皮馍、福福根、茅茅根、丢弃的牛羊胎盘,捕捉到的青蛙煮熟连皮带骨焙干一起吃,甚至还找些破牛皮在铁锅上焙熟一点一点硬咬着吃。若能吃到豆饼、花生饼、红薯干、干菜等就是最好的食物。

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有一年秋末,我母亲联合本村几家的妇女共同带着自家小孩一行七八人,一块去濮阳黄河滩一带去讨饭。当时,我大概有 11 岁左右。在讨饭的近一个月时间里,是我一生中难以忘却的痛苦和内心的伤痛,更认识到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既苦涩又欣慰。

我曾从内心想过:人生保命何其重要!当时如果有哪家能收留我,让我能吃饱饭能上学,我一定争口气,做好人,既感恩收养我的人,更要报答我的母亲。这只是我幼小的心灵中一种无助的幻想罢了。那年头,谁敢收留会吃饭的“一张嘴”呢?更难忘的是,我那时年纪小,挨门乞讨,大多无果,仅能讨到一点红薯、胡萝卜之类勉强充饥。有一次,我去一户人家,这家正在吃饺子,我馋得多想吃上几个,可这户人家只给我了半碗饺子汤……母亲比我强一些,她把讨到的窝头,不舍得吃,全都放着给我吃。我让她吃,她却说她已吃饱了……

晚上,我们约好本村 4 家母子蜗聚在一起,大都在村内无人居住的破屋内蜷缩在一起和衣而睡。虽带有一条破被,却难御寒冷。我偎依在母亲怀里,一声不吭,偷偷流泪,又不能让母亲知道……

近一个月的乞讨经历,此后几十年内从未向任何人说过。一是我一生内心都抹不去的伤痛留下的疤痕;二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人外出讨饭,丢社会主义的人,又怕别人说自己不热爱社会主义、为社会主义优越性抹黑。这件事,在 20 世纪 80 年代初期,我曾对我的恩师李长祥谈过此事。李老师却激励我说:“深义呀,你这段经历,虽内心痛过、哭过,但也是你一笔奋发立志的精神财富……”

母亲的言传身教

母亲不识字,更说不出人生大道理的名言警句,在教育子女上,她凭的是用自身的勤劳和善良、诚信和孝道做给子女看。她教育我们兄妹常用的口头禅是:“吃亏人常在,不要占人便宜,平安就是福,家庭没气就是福……”

从我记事起,她曾经教过我很多小曲儿、顺口溜和民间故事,由于我脑子愚笨,长大后都基本忘完了。只记得教过我诸如“小白鸡儿,挠墙根儿,找虫吃,叽叽叽”、“小老鼠儿,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记得母亲还给我讲过很多善恶、聪明、愚笨之类的民间故事如:鸡和狗犁地、憨子挨打、卫王殿的传说等。后来我参加工作后,曾将鸡狗犁地改编为民间故事“兄弟分家”,先后被编入《长垣文艺》和《滑县志》中。

1965 年我升入八里营第四初中,当时家里穷得连 8 元钱的学费都没有。母亲就把家里攒的鸡蛋卖掉,又粜了一点粮食,卖了几把大蒜,才凑够了学费,使我顺利上了初中。母亲说:“因家穷你二弟实义没上学,我一定要供你上学!”

1966 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学校开始停课闹革命,搞斗批改。在那个狂热的年代,全国兴起学习毛主席著作高潮,学习老三篇和毛主席语录成为全社会的主流意识。时年 15 岁的我也曾被选为出席县里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并在县城开会数天。回来后,八里营公社遂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深入全公社 60 个大队进行巡回宣传。我们的宣传队共有 5 人,由后草坡的张自学带队,还有铁炉村李纪成拉弦,我村秦小认、秦金字演唱,我是讲用。我讲用中结合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例子是:有一次,我去供销社食品部门卖鸡,收到钱后,我一算,多给了我几元几角钱,我当场就退还给当时的会计。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很感动,他们赞扬我小小年纪,思想觉悟高,是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的好典型。这件小事,也是我母亲从小教育我“不要占别人便宜”在生活中的见证。当时母亲很支持我,认为我懂事了、长大了,她希望我将来能有点出息,好让爹娘高兴。

我和母亲都哭了

1968 年我初中毕业后,当时国家废掉了考试招生制度,实行推荐上高中。我盼着村里能推荐我。可是我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农民,更不会求人,自然难上高中。

当时,我们村共有 4 名初中毕业生,村里只推荐了两名。两名都是村干部家的孩子,按政治条件,我应该合格,可无人为我说话。若兴应试考试,凭我在学校的成绩,考上高中绝对没有问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气得我和我母亲抱头大哭了一场……一连好多天,母亲和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到 40岁的母亲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供我上学,一直是她的主要期望,现在变成了绝望。她整天以泪洗面,沉浸在苦闷的阴影中不能自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母亲慢慢平复了心情后,反而开导我说:“儿啊,认命吧,走哪儿说哪儿,当老百姓的多咧,干啥都能吃碗饭,慢慢熬吧,好人终久要有好报的……”我也安慰母亲说:“娘,您为我和咱全家都操碎了心,我以后当农民挣工分也能养活你,不管日子过得穷或富,我都要当孝子好好孝敬您和我爹……”娘知足地笑了。

我当上了赤脚医生和双代员,母亲很欣慰

1969年初的一天,我村党支书秦金宽见到我同情地说:“深义,没推荐你上高中,我很同情你,这样吧,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儿,前几天我在公社开会,全国实行农村合作医疗,要求各大队都要成立农村合作医疗卫生室,选配赤脚医生,我举荐你,这是个技术活儿,好好干,学好本事,为咱全村社员服务。”我一听,高兴得就想跳起来,忙说:“宽爷,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干!”不久,我和本村出身中医世家的秦文席及接生员李翠云三人组成了“秦庄村合作医疗卫生室”,我通过秦医生传授、去公社进修和靠自学,我很快成为一名受社员信赖的赤脚医生。

从此,我一心一意为社员打针、输液、针灸、拿中药,不分白天和深夜,患者家属随叫随到。记得当时村里有一位叫秦德良的慢性气管炎患者,一连大半年,每到夜里 12 点左右,闷得出不来气,他的儿子国胜每次叫我我都立即去他家为其父打一针麻黄素来缓解病痛。还有一位 50 多岁的精神病患者秦德富,家里穷,无钱去大医院治病,我就用针灸和土单验方并开导、交心、关爱等方法,不到一年基本上治好了 他的病,他全家对我很感激。母亲对我从事的职业很喜欢,并多次嘱咐我:咱村不大,都是街坊邻居、老少爷们,谁家有病人,你腿要勤快,态度要好,别出事故……

两年后,大队还通过八里营供销社出资 300 元,让我在大队部办起了“代购代销点”(俗称“双代点”)方便社员购买日用杂品。母亲也支持我。有一次,母亲来我代销点买盐,我不收钱,我说:“娘,这是我经营的点,跟咱自家的一样。”我娘急了:“这可不行,这是公家出钱让你开的代销点,人家信任你,咱不能占公家的光!”母亲就是这样一位公私分明的人。

只知付出、不图回报的母亲

家里经济状况逐渐好转。二弟实义比我小三岁,已能帮家里干活。除二妹玉梅尚小,三弟国荣、大妹玉红、四弟荣合相继上了小学。母亲在家里虽然仍苦心操劳家务,但是她看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长大了,日子有希望、有奔头了,从她那饱经风霜的皱纹中可以看出些许欣慰。特别是我在八里营供销社当临时工时,经张文西主任推荐,让我去县外贸公司当宣传员(也是临时工),每月工资 35 元,就这事,也让母亲高兴了一阵子。认为“我儿子有出息了,有‘贵人’相助了,我儿子要跳出农门了……”

初到外贸公司,我干的全是抻羊皮、晒羊皮、打包、扛包等又脏又累的活儿,对于我这个 20 岁刚出头的瘦弱农村娃来说,我真是有点吃不消,但我硬撑也得干,要干就得干好。这也是母亲要求我干工作的标准。一年后,我转为柳编组职工,与胡尚志、王建民、朱保山、刘国栋负责部分公社的大队柳制品出口,这活儿既轻松又干净。至 1974 年初,公司领导张清怀、马进宝看我这个人工作踏实、认真、能吃苦,且喜欢看书学习,遂找我谈话,又把我调到办公室做统计员兼秘书。从此,我更加严格要求自己,除按时完成上报的统计报表、统计分析及简报、工作总结等文字工作外,我还挤时间拼命读书、练习写作,来提高自己的人文素养。我曾被评为省、市、县外贸系统先进工作者。母亲得知我的工作很顺心,她由衷地高兴,并多次叮嘱我:“工作要实干,为人要实诚。”话语不多,却道出了母亲教育儿子的做人准则。在外贸期间,每月 35 元工资,除去 10 元左右生活费和经常买几本书、添置点简易日用品外,已所剩无几,一两个月回家一趟,仅能给母亲买二斤红白糖或袜子、毛巾之类,春节、中秋节回家时,也只能买几斤猪肉。就是这样一位不孝子的我,在母亲眼里我却是一个大孝子,逢人便说我孝顺。母亲的期望值太低了!她越不图儿子回报,我就越感到愧对母亲。特别使我一生遗憾的是:我没有给母亲照过相,也没有与母亲合过影,更没有照过“全家福”,我总是想,母亲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等我“发达”了,我一定要让她好好享享福!

我的母亲向来是自己付出多,而不图回报;自己心操碎,只图儿女平安;内心受委屈,却埋在心底;身体有不适,却总是硬撑着。她总是乐观地认为:忘记过去,一切向前看;困难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的……

晴天霹雳

人生在世,都有一个希望;没有希望,人就提不起精神;精神是无形的人生支柱,它会支撑一个人去坚定信念。我认为,母亲的希望就在我们兄妹身上,她希望我们无灾无病,健康成长,将来成家立业。我们做儿女的,也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父母双亲健康长寿、颐养天年。母亲的希望实现了,可我们做子女的希望却没有实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晴天霹雳突然降临到了我们家。

1975 年初夏有一段时间,母亲感觉胃纳不佳,背部酸沉,没当回事。后于 6 月 8 日我陪她在道口某医院看医生,吃了 10余天治胃病的药没见效。我又陪母亲先后去县医院、上官村中心医院和林州某医院作“拉网”检查,检查结果均是“喷门腺癌”。这真是晴天霹雳!全家人一下子都惊呆了、吓傻了。震惊之余,总还要面对现实。为抓紧给母亲治病,我借了近千元钱,家中准备盖房的建材也卖了,才凑够了住院费用。至 7 月中旬住进了滑县人民医院。7月23日上午9时至下午一时左右,医生为我母亲作了近 4 个小时手术,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为减轻经济负担,手术后,我和我表兄秦德军分别为我母亲各输血300 毫升。7 天后,母亲方可进流食。

陪伴母亲最后的日子

住院近一个月,母亲出院时我知道她内心不愿意回老家,我也不让她回老家。我想尽一尽长子的孝道,出院当天就住在外贸公司北院东侧一间不足 8 平方米的小平房内。从此,我开始了与母亲相伴两个月的日日夜夜……在这期间,我除兼顾工作外,其余时间全是陪伴母亲。每天我都要给母亲做七八顿饭,多是米汤、面汤、鸡蛋汤、藕粉。说是一顿饭,每次只能喝半小碗,喝罢还呕吐。为防反胃呕吐,就慢慢饮,一次就得20分钟。无奈,我又陪母亲住医院输了几天液。出院后,她仍住在我单位。此后一个多月内,母亲目光呆滞,身体极度虚弱,说话无气达力。我的朋友去看望她时,半躺着的她只有一句话:“您都忙咧,别来了,我没事……”

每当我母子俩单独对视时,她都是眼含泪水,默不作声。有一次她哽咽着说:“孩儿啊,娘不行了……我舍不得离开你们,我的命不好……”有几次我娘儿俩都抱头痛哭。作为长子的我,虽也认几个字,懂几个词,可面对母亲此病、此痛、此情、此景,面对母亲的无奈、无助、无望、无语,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安慰母亲,只能说:“娘,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的……”

当时,我听人说喝活鹅鲜血可治癌症,我立即去道口镇卫河西买了一只大白鹅,即取其鲜血让母亲喝。母亲的求生欲尚在,遂喝了 10 多毫升鲜鹅血,但仍未见奇迹出现。我多想,如果喝我的血能治好娘的病,我会立马用我的血来救我母亲。

特别是这 7 年来,作为长子,家中事情,母亲多与我商量。按常理,以母亲目前的病况来说不容乐观,我想她会当着我的面,对有些家务事有所交代,可娘却避而不谈,我又没法问,也不敢问,也可能是父亲不在身边。我分析,娘是忌讳谈后事安排的吧,她认为那是不吉利的话,也可能她认为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向爱操持家务、以家为重的她,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安排?我一直猜不透娘当时的心。终于有一次,当母亲精神稍好时,我当着她的面说了一句:“娘,自你得病到现在,全家人最悲痛、最牵挂您的是我爹,娘,请您放心,我们兄妹一定会好好孝敬我爹的……”母亲当时就哭了,我娘俩又哭了一场。

到 10 月 8 日这一天,母亲好像有了什么预感,她跟我说要回老家养病。我即遂母愿。说内心话,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而母亲说比我说好,若我先说让她回老家,我又怕娘说我是怕尽床头孝。其实我认为,全家人特别是我们兄妹,都想多陪母亲一天算一天,最后的时光情更深、义更重。但愿陪伴病母几十年也是我们当孩儿的福!

到老家后,又继续为母亲输了几天液,病情仍未好转。10月 16 日,又一次病笃乱投医,听说万古公社张营村一名老中医能治癌症,我遂去请他来给我母亲诊治。老先生诊脉后开的处方是:红糖一两,生姜三钱,荆芥三钱,防风三钱,毛根一两,艾三钱,小枣九个,水煎服。服用汤药,亦未见效。再后来,连液体也输不进去了。全家人彻底绝望了……年近 50 岁的父亲,成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明显消瘦多了,暗地里他也哭过好多次。年逾古稀的祖父秦学孟,也是老泪横流,承受着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连日来,我姑姑、叔叔、婶婶,成天在我家也是以泪洗面。我本家的长辈及堂叔,还有街坊邻居也一拨一拨提着礼物来看望我娘,我娘心里都知道,但已不能说话了……特别是我可怜的小妹玉梅当时才 5 岁,懵懂的她看到家人的愁容,吓得不敢接近母亲的病床,母亲虽不能说话,但她内心对年幼的女儿肯定是最牵挂的亲人之一。

在老家的 15 天,是母亲最最痛苦的 15 天,也是全家人最最难受的 15 天。母亲再痛苦,我们谁也替不了。我们兄妹日夜守护在母亲身旁,看着母亲那痛苦的愁容,听着她不停的呻吟声,我们全家人的心也碎了、肠也断了。母亲那矮小的身躯,全都瘦干了,体重大概只有几十斤。特别是她的腹部,深深凹下,活像一个瓢型。临终前的一天,我亲眼看到她的双手伸出来,痛苦把她折磨得只顾胡乱抓摸病床里侧的土墙壁,以致她的双手指头全被抓破流血了……

1975 年 10 月 22 日(农历九月十八日)上午 9 时左右,我那年仅 44 岁且苦命的母亲带着她诸多遗憾和极度痛苦永远离开了我们……

10 月 25 日,在族人和亲友的帮助下,为母亲举行了葬礼,归葬祖茔,入土为安。

但愿母亲在天堂里过得幸福,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母子。

于2015 年 5 月沉痛追忆

作者简介

秦深义,1951年生,大专,编辑。曾任政协滑县六至九届常委、安阳市作协会员、市诗词学会理事、《杂文报》特约记者,现任县诗词学会名誉会长和县作协顾问。在有关报刊发表文章千余篇,获本专业省市级论文、征文奖30余次。参与主编《滑县志》《滑台春秋》《滑县当代文艺家传集》《为了明天》《暴方子事迹题咏集萃》《孝道撷英》等书20余部。

HuaZhouZong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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