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亮 走 ， 我 也 走
文/孙青艾（河南）
每当我走在月光下，看着月亮在云朵间穿行，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奶奶，想起父亲，想起那儿时常常唱起的歌谣。父亲一生都崇拜读书，而命运的坎坷却使他只能与田地为伴。他只读过两年私塾，却写得一手好字。而论起种庄稼，父亲也是一把好手，车、犁、耧、耙样样精通，几亩薄田让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种啥啥收。农闲的时候，他又赶着牛车带着干粮到几百里外的马山口去拉竹竿，每次我们都和娘一起把爹送到村口，目送爹甩着响鞭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爹不在家的日子里，我们常怀念爹的那辆大车，它是我们小孩子晚上玩耍的好去处。大车不在家，车棚里空荡荡的，我和妹妹便依偎在奶奶怀里，看娘在月亮地儿下忙这忙那。奶奶总是搂着我们摇晃着身子，用她那独特的韵调教我们唱她自编的歌谣：月奶奶，亮洒洒，爹织布，娘纺花，小妮儿打随符呼啦啦啦……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赶牲口，一赶赶到马山口……“马山口在哪儿？爹拉竹竿做啥呀？”我禁不住问奶奶。听奶奶说，马山口好远好远，那里有好多从山里运出来的竹竿，爹去拉竹竿是为了卖钱，好给我上学的几个哥哥攒学费。“唉，你爹今黑儿在那儿呢，啥时候能回来呀！”伴着奶奶的歌谣和叹息，我们也期盼着爹爹的归来。于是，那一弯银月，那跟着月亮走的爹爹，爹爹的那辆大车，车上那长长的竹竿，总会出现在我稚嫩的梦里。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爹赶着车回来了，疲惫的样子诠释了他一路的风餐露宿。可他还是带给我们了一份特殊的礼物，那满脸的胡茬子亲得我们好疼好疼。 后来，那一大车又粗又长的竹竿卖到了邻村的竹匠铺里，经过竹匠师傅们粗糙而灵巧的双手，一根根又变成了一个个漂亮的竹篮、竹筛……又一个个走进了附近村子的家家户户。爹爹，用车犁耧耙耕耘着生活，也用自己的辛劳编织着“让娃儿们读书”的梦想。记得我刚学会说话，爹就拿哥哥们用过的小学课本教我识字，家里所有的房门、车厢板和院子里的砖铺地都成了我们练字的黑板。天阴下雨，爹无法下地干活，就手把手的教我写毛笔字。记得，在城里上学的大哥给爹买来了一摞子厚厚的书，说叫《三国演义》。下雪的日子里，他就和我们围着火盆讲书里的故事，关云长、诸葛亮、赵子龙……一个个神话般的人物便走进我们幼小的心灵，也使我们最初感受到了书的神奇。我五岁那年，爹就把我送进了附近的小学。每天临上学，爹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好好读书啊！”后来，哥哥们长大了，也干得动活了，可不管有多忙，爹都不让孩子们耽误上学，最多让哥哥们轮流一个在家帮他一天。在我们的心里，爹笔挺的脊梁能扛得动一架山。再后来，害人的浮夸风刮了起来，三年自然灾害更是雪上加霜。不久，贫病和饥饿夺走了奶奶，正值壮年的爹爹也一病不起，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带着对妻儿们的牵挂和他未实现的梦想离开了我们。临终，爹还嘱咐娘：“让……娃儿们……读书！”那一年，我十二岁，两个哥哥在读大学，我也在二十里外上初中。在以后的岁月里，娘艰难地拉扯着我们兄妹七个，不管多难，她都没有动摇“让娃儿们读书”的信念。我知道，是奶和爹的嘱托、是对儿女们的挚爱始终在支撑着娘。“月亮走，我也走……”几十年过去了，这歌谣始终在我的心里，那清亮的月光一直照耀着我人生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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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张同辉
作者简介
孙青艾，女，河南大学副教授，已退休。1976年7月于该校文学院毕业并留院任教。后调任校党委宣传部任副部长，兼任《河南大学报》执行主编。退休后任《信陵诗刋》主编十年。其散文诗歌散见于报刋网络平台，出版有散文集《岁月拾贝》。《作家地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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