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一柱阳光照进瓦缝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陈浩,天门市干驿镇月池村五组人。

一柱阳光照进瓦缝
近些年很少做梦,但是只要偶尔做梦,梦中背景就是我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漏风的老屋。
我睡的后厢房,同时也是储藏室,大约十平米,只有一扇巴掌大的小木窗,屋里长年黑咕隆咚,一盏25瓦的灯泡略胜于无。
大晴天的中午,会有一柱阳光从瓦缝里照射进来,很多灰尘就在那光柱里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我习惯在封闭的屋里与透进的阳光对视,看那光柱上纷飞的尘粒醉了一样晃来晃去。想到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有时,我伸出手去承接,手心里就出现一个硬币般大小的镜子,亮晃晃的,掌心纹路,甚至血管都清晰可见。
祖母翻拣她的土豆种时,这柱阳光也一样照在她的对襟蓝布大褂上,父亲从粮仓撮谷去碾米时,这柱阳光也曾照在他的65式军服上,他们绝不会在意那光柱里跳动的灰尘吸进口鼻是否对身体有害。
大丫头坐在学步车里,从桌子下倏地滑过去,绝不用担心会碰到头。她有时也会被那柱光照射到,像舞台上的追光灯,让演员成为中心。
早些年,当我面对这一柱光时,便有乘桴浮于海的幻觉,会嗅到水腥味,那些悬空的颗粒像一条条鱼儿梭游。那时,从合子坑偷钓的一脚盆鲫鱼就放在床下,时不时拖出来看看,是贼人胆虚,也是弹冠相庆。有一次,发烧说胡话,“小怕,快,好大的鲫鱼巴子。”
很多人只看到月迷津渡,却不知一柱光也可以兴观群怨。这柱光带着我回顾沙滩上的串串脚印,看看潮水退去后还剩下些什么。
想起十岁左右的时候,隆冬,寒假,三四个小伙伴带着火柴,在旷野里漫无目的地行走,找到枯黄的成片的芭茅草,就点一把火,扬长而去。遇到一段穿堤的涵管,长约三十米,相约探险,鱼贯而入。在一片漆黑中爬行,心里害怕至极,还要强装镇静。在度日如年中忽然见到前方一点光亮,如蒙大赦。
下学以后,这柱光线就像一条光芒的道路从天边来到了我的身前,也曾想过自己的命运,是否可以顺着这一柱光线,向上爬到一处有山有水的所在。当时,大概是受了伍佰的影响,他唱“那里有天真的孩子,还有姑娘的酒窝”,唱得悠悠不尽。
我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却感受不到如花似玉的春天。只有向那束阳光倾吐心里的苦。至今感念那束击中灵魂的阳光,要不是心心念念抗争环境的决心,不是在光的引领下与宿命较劲,我不知如何度过那段生命中最黯淡的时期。
听听那冷雨,让余光中顿起故园之思,领略不同地点、不同年龄、不同身份听雨的不同况味。没有在黑暗里摸索过的人,自然也体会不到一缕阳光的温蔼。
厨房里某个角落也会有穿过瓦缝的光柱,光柱中是缭绕的烟雾,带点寻常饭菜香,但是有大片阳光的衬托,那根光柱就显得机灵活泼,像探头探脑的顽童,也像爱嚼舌根的村妇。只有漆黑房间的一缕光柱,才孤零零,亮堂堂,像十年不下阁楼的千金小姐,让人心驰神往,眉间心头难舍。
妻子说,有一次,她从医院打针回来,看到我在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守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她才体会到了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她选择展开人生中一个并不容易的章节,与我共负一轭,将屈辱与不甘一一击溃。感谢照亮我生命的那一缕阳光,总是在生活的裂缝中,给我带来光和热。
暮气沉沉的日子有了那一柱阳光,原本千疮百孔的老房子也是能够令人眼睛变亮的,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历劫之后,仍能单刀赴会。阳光能够稀释沉重的叹息,能够化作春光灿烂的远景。
一间长期处于阴暗潮湿的老房子,从窗户里、墙缝里、瓦缝里透进了光,风从墙缝里穿进,蜜蜂从窗棂嗡嗡飞进,蛇虫蚂蚁从洞穴里溜进,阳光也恰到好处地交织进来,仿佛前途一片光明,灵魂要脱离恶劣的环境而提升,甚至有拔地而起、一飞冲天的感觉。
几十年光阴刹那流过,房子变了,人变了,心境也变了。我发现,只要用心去耕耘,阳光就会照进来,带我从瓦缝里飞出来,那些看似平庸的生活,那些一分一秒地逝去的日子,也会带有意义,那么合心合意。
我很想走进一间旧瓦屋,看光柱荧荧,看灰尘起舞,那是旧时光的味道,那是新鲜阳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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