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斯拉夫·赫鲁伯诗选

Amelie von Wulffen
骨头我们放下一堆没用的骨头,爬行动物的肋骨,猫的颚骨,风暴的胯骨,命运的叉骨。为了支撑人类不断生长的头我们找到一条脊椎能使我们保持直立。翅膀我们有一具微型的鲸鱼骨骼这让人安心。——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我们有一幅给微生物的宇宙天体图,我们有一幅给宇宙的微生物结构图。我们有一个电子电路组成的国际象棋大师。但首先我们有这个能力能将豌豆分类,能将水盛在我们手中,能用几小时找到沙发下那个正确的螺丝这给了我们翅膀门去吧,打开那扇门 也许门外会有 一棵树,或一片树林, 一座花园, 或一座有魔力的城市。去吧,打开那扇门 也许一只狗在到处翻找 也许你会看到一张脸 或一只眼睛, 亦或一幅风景画 的照片。去吧,打开那扇门 如果有一场雾 那它将全部消散去吧,打开那扇门 即使只有 黑暗滴答作响,去吧,打开那扇门 即使只有 深谷的风, 乃至那里空空如也去吧,打开那扇门 至少 还会有 一阵清凉。拿破仑孩子们,拿破仑·波拿马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老师问。一千年前,一个孩子说。一百年前,一个孩子说。去年,一个孩子说。没人知道。孩子们,拿破仑·波拿马做了什么事情,老师问。赢了一场战争,一个孩子说。输了一场战争,一个孩子说。没人知道。我们的屠夫有条狗就叫拿破仑,弗兰蒂塞克说。屠夫总打他,那条狗死了被饿的一年前。所有的孩子都感到难过为拿破仑。玻璃李白是玻璃。康德是玻璃。我们观察自己像透明的海葵。我们看见深紫色的心脏跳动着,我们看见灰色的肺,翅膀上下扇动着,我们看见思想的寡毛类蠕虫*在帽子下面啃咬。林奈*是玻璃。莫扎特是玻璃。弗朗茨·约瑟夫*是玻璃。在透明的肚子里我们看到管状的月亮,和水晶的嘴巴后面那些吞吞吐吐的话。一个囚犯是玻璃,一个警察是玻璃,六十个玻璃机器人驻扎在城堡中。那些吞吞吐吐的话语后面我们看到旋律连绵不断的玻璃羊毛。只有死人会拉开帘幕从那里面。*寡毛类蠕虫即蚯蚓。*林奈:瑞典博物学家,建立了植物等级。*弗朗茨· 约瑟夫:奥匈帝国皇帝。森林在原始的岩石中鸟的灵魂在那里劈开花岗岩的种子树的雕像用它们黑色的手臂恐吓着白云,突然传来隆隆声,好像历史被连根拔起,草直立起来,巨石颤抖,地球表面裂开缝隙那里长出了蘑菇,和生命本身一样巨大,充满了数十亿个细胞和生命本身一样巨大,永恒,水润,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最后一次。梦从人嘴里啜饮就像月亮从露珠嘴里吮吸一样。绳子从头顶的王冠笔直向上长。黑天鹅孵化出来了从鹅卵石之中。天空中的一群天使正在上晚间的防滑课程。我在做梦,所以我正在梦着。我梦见三乘三是九;有一条关于右手的规则;当马戏团离开的时候被践踏的表演场长出草而变绿。是的,草。没有引申含义的草。只是草。终于终于我们成了自己头脑的主人,这座城市的主人,自己的影子和昼夜平分线的主人。有人为了庆祝开了一枪,但就是软木塞被绑在绳子上的那种。然后我们打开笼子雪貂跑出来了。在头骨上跑着灰白相间带斑点的小老鼠。在心脏上飞着沾满血的布谷鸟。在肺叶上一只秃鹰飞起来,愤怒地喘着因为他的羽毛在支气管里被压扁了。就连一只黑豹也出来了,从一个废弃的马戏团逃出来,饥饿,甚至可能吃掉一个克劳迪亚斯*。你可以听到街上的尖叫声,呻吟声和呼喊声来自使人毁灭的魔鬼们。终于我们成了自己的新月的主人。但是我不能走出我们的门口;有人可能会对我们施咒。我们甚至可能成为自己的人质。*多位罗马皇帝都以此为名。蛾子蛾子把它的蛹留在了一堆面粉和一锅令人作呕的臭水里,蛾子发现在这一小块黑暗中它是一种蝴蝶但是它不相信,它不相信,它不相信它是一只小巧,飞翔的,相对自由的蛾子它想要回去,但不可能。自由让蛾子颤抖永远,也就是,二十二小时。欢乐颂当你的爱是徒劳的时候你才是在爱。十次都失败了,就试试其他的无线电探头,如果一百只兔子都死了就再抓两百只:这才是科学。你想知道秘诀,它只有一个名字:再来一次。最后一只狗用它的下巴叼着它在水里的影子,人们钉住那轮新月,我爱你。就像那些女神的雕像立柱一样我们抬起的手臂承载时间的坚固负荷并将其击败我们会永远得胜。爱两千根烟。一百英里从墙壁到墙壁。永生和一半的守夜人比雪更空白。一大堆像铁轨一样古老的词沙子里的一只鸭嘴兽。我们没有写的一百本书。我们没有建造的一百座金字塔。金属屑。灰尘。苦涩就像世界的开端。相信我当我说这很美。八月的情人你的手沿着阿兹特克人的足迹划过我的胸膛。太阳突然冒了出来像鸭嘴兽的蛋白杨啪啪地说着它们浓密的乌尔语。这一切都曾发生过。那凝固的风景布满了幸福的犁沟。你崇拜我像崇拜暖雨的女神。但在我们眼中的每个角落都有麦克斯韦*的一个恶魔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进去出来,旋转翻转,进去出来。通过眼睛裂纹的镜片玻璃背后的表面熵不断地增加,在随机和无意识的宇宙中。这一切都曾发生过。所有这一切都会再次发生。*英国物理学家,经典电动力学创始人。平行综合症两条平行线总是相交当我们自己画它们的时候。问题,是在我们前面还是后面。远处的火车是在驶来还是在离开。夜的流浪者卧室;双人床;天花板;床头柜;收音机。外面的黑暗被那些树支撑起来下面是一只深蓝色的美洲虎在徘徊。墙壁都分开了,完整的双螺旋弥漫在屋顶迷蒙蒙的呼吸中。或许是一个星系。但更有可能是眼睛的苍白给人的一丝风。敌人正在逼近:黑色的图像,自己的形象在镜子里,睡觉。他的双手在生长,他的指尖在触摸。抵抗。因为在早上,在鸣禽大脑的天真光芒中,醒来的将会是别人。诅咒大海的人有个人刚爬到悬崖的顶端就开始诅咒大海。哑巴的水,愚蠢的怀孕的水,缓慢的,粘糊糊的天空的复制品,你在太阳月亮之间兜售,骗人的贝壳当铺老板,可溶解的,夸夸其谈的公牛,用你的血给岩石施肥,自杀的剑冲到海岬上变成碎片,水螅,水解的夜晚,呼吸着的咸咸的沉默云,展开的胶状的翅膀徒劳,徒劳,蛇发女怪,大口吞着自己的身体,水,你这个荒谬的水的扁平颅骨——所以他用一个咒语诅咒大海,它在沙子上舔了舔他的脚印就像一只受伤的狗。然后他就下来了拍了拍大海的微小又无垠风暴的镜子。给你,水,他说,然后径自离开了。燃烧火沿着圆木缓缓燃烧,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说着咒语。然后它被放在角落里开始生长和唱歌。它看到这段话在母亲寄来的一封旧信里。俄瑞斯忒斯*的火。安提戈涅*的火。可怕的火;灼热这股黑色的人类的浓烟升向天堂。*希腊神话里,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狄浦斯的女儿安提戈涅。伊曼努尔·康德白细胞的哲学:这是我,这是非我。非我的星空,完美地映出内心深处。伊曼努尔·康德完美地映出内心深处。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担心草稿。他对此一无所知,尽管这是纯粹理性的批判。内心深处。在显微镜里这里也有梦幻般的风景,月球,废墟。这里也有大量的种地的农夫。还有牢房,战士为了一首歌献出他们的生命。这里也有墓园,名声和白雪。我听见低语声,无边无际的土地的起义。一月份的解剖学在软骨消失的腕骨和掌骨上,尺骨像长尾小鹦鹉的尺子。一根弦连在关节上,这根弦越过地平线,沿着西南方向。白嘴鸦从天而降,发着誓。夜晚的雨像老鼠一样的牙齿雨咬着石头。树木穿过城镇就像先知。也许是黑暗的畸形天使的哭泣也许是花园里花儿压抑的笑声试图用这沙沙声来治疗肺病。也许是神圣的干旱在各种形式的掩护下发出的呜呜声。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时刻,扩音器里的声音碎裂了,诗不是用文字写成的而是用水滴。房子后面房子后面是人类命运的裂开的盆,孩子的滑板车,上了年纪的睿智。晾衣绳上,一团老年的气息。氮氧化物。一滴血。棚子里,堆在一起,破烂的布,生锈的锉刀和棘轮,新的遗憾,旧的争吵还有一群天使。最后一班客车最后一班客车叮当的响声一直传到深夜的脊髓深处。星星在颤抖除非它们爆炸。没有其他文明。只有银河因为甲烷而产生的轻微恐惧。灰姑娘灰姑娘正在挑选豌豆:好的,坏的,是的和不是的,是的和不是的。她不会作假。她没有欺骗。某个地方有笑声。他们把马带来郑重地交给要骑它的人。鞋子并不是真的很小,你只需要砍掉你的脚趾:这是真理,适用于所有人。灰姑娘正在挑选豌豆:好的,坏的,是的和不是的,是的和不是的。她不会作假。她没有欺骗。马车伴着铃声到了,在舞会上,他们都鞠躬给自称是新娘的人。没有流血,只有红鸟从远方而来,它们的羽毛在路上撕破了。灰姑娘正在挑选豌豆:好的,坏的,是的和不是的,是的和不是的。没有坚果,没有王子,没有鸽子,没有妈妈,只有一个希望:灰姑娘正在挑选豌豆。那么安静,就像一个人在绑椽子,把钟表的零件凑到一起,或者简简单单地糅合面包。可能它比空气轻,可能只是心中的一首歌,可能只是一根羽毛。灰姑娘正在挑选豌豆:好的,坏的,是的和不是的,是的和不是的。灰姑娘知道。她知道这个故事,知道总有一天,没有荣耀,豌豆会被分好。即使……米罗斯拉夫·赫鲁伯(MIROSLAV HOLUB,1923-1997)。捷克诗人。著名科学家。出生于捷克的普勒扎。二战结束后,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才开始写作。1966-1967年生活在美国,并出版第一部英文诗集,为他赢得世界性的声誉。赫鲁伯一直希望诗歌,“可以让普通人像读报纸一样地去阅读,或者像看足球比赛一样地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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