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大拉的玛丽亚(FKA Twigs:抹大拉的玛丽亚,女性的脆弱与力量)

抹大拉的玛丽亚

FKA Twigs的新专辑命名为MAGDALENE,即指代抹大拉的玛丽亚。
她是目睹基督受难的女性之一。在圣经新约马克福音中记载,”耶稣大声喊叫,断了气……有些妇女远远地观看,内中有抹大拉的玛丽亚”。
在耶稣受难后,她将珍贵的香膏奉献出来,涂抹耶稣的遗体。耶稣复活后,第一个向抹大拉的玛丽亚显现。
这一幕是基督教的重要转折点。抹大拉的玛丽亚是传递耶稣复活信息的第一人,从此基督教的奇迹与福音彻底开始了影响整个西方文明的历史。
在近代的研究中,有人推测抹大拉的玛丽亚与耶稣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甚至可能是耶稣受难后重要的宗教领袖。
可当我们翻开宗教艺术的长卷,抹大拉的玛丽亚却以“妓女”形象闻名。为何?

公元591年,教宗格里高利一世根据耶稣基督从抹大拉的玛丽亚身上驱逐了七个恶魔的书说法,结合耶稣曾经拯救一个作为妓女的sinner的说法,推测拥有seven sins的抹大拉的玛丽亚就是那一位妓女。从而定下了基调。
直到一个半世纪后的1969年,罗马天主教会才为她平反,认为抹大拉的玛丽亚只是那个见证耶稣复活的人,与其他人物无关。2016年,她终于和耶稣的其他男性门徒一样,有了自己的纪念日,位列圣徒之位。
由于格里高利教宗的“误读”,抹大拉的玛丽亚被认为是妓女。但她因此在一众圣徒中形象格外鲜活。在艺术作品中,她常常以大胆的裸露造型出现。这种“花边”形象也格外激发艺术家们的灵感。Andrew Lloyd Webber在《耶稣基督超级巨星》中将她描绘为一个深爱耶稣的妓女,Dan Brown的《达芬奇密码》中,她成了耶稣基督的人间伴侣。她有罪的形象,也让大众产生了移情——她是个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但她也能够被拯救。
在艺术上,“There’s always something real about her.”

FKA Twigs从抹大拉玛丽亚的故事中读出了什么?

读出了她对基督的奉献之爱,读出了女性在舆论中被污名化的命运,读出了女性的痛苦,读出了女性应当自我拥抱的强韧,读出了拥抱真实的价值。
2017年12月,在她开始做这张专辑时,她切除了6个子宫肌瘤,遭受着巨大的身体上的痛苦。在精神上,她7年来被舆论紧密监控并讨论的两段情感生活也使她的生活充斥着困扰。
她处在被撕碎的边缘。

在英国艺术家Matthew Stone为FKA Twigs绘制的封面里,她的身体仿佛被泼满了层层叠叠的油漆,扭曲之下看起来却有种无畏的力量感。那或许是FKA Twigs和抹大拉的玛丽亚之间共通的艺术形象。
最后,她选择在破碎的边缘寻找那种极限般的力量。如她所言,“Just when you think it’s really fragile and about to fall apart, there’s an absolute defiance and strength in a way that my work’s never had before”。
这是《MAGDALENE》的核心。 

在专辑中部的曲目《mary magdalene》里,她叙述了自己从抹大拉的玛丽亚的故事中得到的启发。她将Mary Magdalene塑造为一个真诚而极具力量的理想女性形象,但同时又是“Creature of desire”,由此具备了开展专辑中拥抱女性群体关怀与欲望的根源立足点。

说《MAGDALENE》是一张女性主义专辑大体无误。但需要提示的是,这种女性主义依靠的不是简单的女性受男性压迫、女性应当崛起的简单二元对立视角。FKA Twigs试图做到的,是通过感性而诗意的叙述,展现女性遭受的痛苦,与女性在痛苦之中挣扎的力量,来完成对女性的极致赞美。她拥抱脆弱,拥抱奉献,甚至敢于拥抱女性对男性的依赖——因为所有这一切都具备生出强韧生命力的可能。

在开场的《thousand eyes》里,她抗击的对象是对女性的被审视。音乐上她坦言受到了Enya影响,但在我听来,开头的演唱似乎还暗藏着对舆论污名化的反抗。她如格里高利圣咏般的咏唱像造了一座神殿,而这种宗教感恰恰又可以指代那个将MAGDALENE附会为妓女的教宗。千眼的比喻与她咏唱中的肃穆气息仿佛是周围的尖刻眼光,是她作为一个有色女性被凝视审判的压迫感。在这首歌行进的过程中,不断被碎片化的信息撕扯、击碎,表达看似庄严之物瓦解的过程。

《home with you》最突出描述的是痛苦。最初这种痛苦似乎只是肉体上的pain,被她用压低喉咙后扭曲的声线与压抑的节拍来表达,而后忧郁、情感对比强烈的演唱在付出后的空虚与渴求中化作精神上的折磨与悲伤,令人动容不已。 
《sad day》、《fallen alien》等歌曲中都能显而易见地听到Kate Bush的影响。《sad day》里的她一直处在摇摆不定的疑问之中,一种无能为力的怯懦。《fallen alien》里她借fallen angel(歌词里还提到了age of Satan)的写法,形容她被作为一个大众眼中的奇怪之人被审视的痛苦,以及希望回到过去生活乌托邦的渴望。
《holy terrain》因Future的加入而在异域风Hip-hop与干涩的节奏中,更为自由开放地探讨男性与女性对待情感的差别。《mirrored heart》几乎是专辑中旋律最流行化的抒情曲,她时而具备《Liability》般的脆弱,时而又在这种破碎中摇摆出了持续发问的韧性。《daybed》如她所说,描述的是“depressive masturbation”,一次空虚而抑郁的自渎行为。她似乎以情欲的形式呈现,有着粘腻的鼓点与挑逗的演绎,但内核却是悲伤而混乱的。

最后我们来到了专辑最重要的一首歌,《Cellophane》。很难想象前头如此繁杂的女性情绪,竟在这首歌里,被几个不断重复的句子统合了起来。它不断地游走在两个极端间,不断地在相似的句式中对比着奉献与不平、爱与痛苦、脆弱与强韧。这首歌对围观者的讽刺、对自我情感毫无保留的展露……都在只言片语中成了冰山下的本体。它足以概括抹大拉的玛丽亚的强大,也足以概括她遭受的肉体与精神折磨中持续发生的拉扯。

FKA Twigs的音乐同时包容了忧郁、情欲、奉献、依赖与矛盾。一切被认为是脆弱的东西,她都乐意拥抱并在其中找到力量。她不惧怕对痛苦的感知,使得这张专辑如此不同。描写脆弱在她的笔下可以具备无数坚定的形态,最终汇集到“MAGDALENE”的母题中——一个即使在被污名化的岁月里,也能因人性光辉而被铭记的力量女性代表。
在Pitchfork的访谈中,FKA Twigs说她去年一直在听Nina Simone的歌。这位黑人女歌手翻唱的Bob Dylan《Just Like A Woman》使她印象深刻。
歌里唱道,“She makes love just like a woman,But she breaks just like a little girl.”
这足以成为这张讲述女性痛苦与力量的专辑的诗意注脚。
THE END

作者:木一   编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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